1937年盧溝橋的隆隆炮聲，讓一位1925年就參加中國共產黨，曾為中共特科重要人員，研制出中共第一部無線電電臺，又在蘇聯(lián)研究出發(fā)信菱形天線，被稱為“李強公式”的無線電專家，中共的復合人才——李強，心急如焚，歸心似箭。早期，因顧順章叛變，李強的身份暴露，黨中央為保障其安全，送他到蘇聯(lián)學習。當他聽到日本大舉侵略中國、抗日戰(zhàn)爭烽火燃起的消息后，立即請求回國，渴望盡快加入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戰(zhàn)爭洪流。1937年12月12日，他終于獲準，踏上了回歸祖國的征程，一架蘇聯(lián)轟炸機將他送至蘭州，兩天后到達延安。在延安，曾先后任中央軍委軍事工業(yè)局局長、自然科學院院長、中央軍委三局副局長等職。為中國共產黨的軍工事業(yè)作出巨大貢獻。1944年5月，毛澤東為他題詞：“堅持到底”。

1944年5月，毛澤東為李強同志書：“堅持到底”

第一支步槍：“無名氏馬步槍”

李強回到革命圣地延安后，先是擔任軍工局和無線電局的副局長（局長由中央軍委參謀長滕代遠兼），主持全面工作，1941年升任局長，當時，擺在李強面前的首要任務是要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創(chuàng)辦我軍的軍工事業(yè)。雖說延安是黃土高原上的一座名城，但它畢竟經濟落后，交通閉塞，不但找不到工業(yè)的蹤跡，僅有的手工業(yè)也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作坊。何況是戰(zhàn)爭環(huán)境，又有國民黨的嚴密封鎖，在這里創(chuàng)辦工業(yè)，特別是軍事工業(yè)，其困難是可想而知的。

共產黨人歷來是迎難而上、所向無敵。李強這位早年參加中央特科的共產黨人更具備這種精神。要辦軍工業(yè)，首先是資源，蒼茫無際的黃土高原有這些資源嗎？李強雖然打了個問號，仍橫下一條心，畫了一幅陜甘寧邊區(qū)地圖，26個縣，12.9萬平方公里，這個范圍就是他發(fā)展軍工的安寨之地。

1938年的春天，李強是在馬背上度過的，他拉著大青馬——“這位忠實的朋友”，以探寶的目光，走遍陜甘寧的溝溝梁梁，四處搜尋著發(fā)展兵工生產所需的各種資源。他發(fā)現(xiàn)：在陜甘寧邊區(qū)進行軍工生產在資源上還具備一些優(yōu)勢，這茫茫的黃土中確實蘊藏著可供軍工生產的寶貴資源。陜北的棉花，是硝化棉的原料；延長石油溝的石油，是動力資源；黃土崗中埋著的鐵礦和煤礦，可以用來煉鐵；羊油資源可以用來提煉甘油，是硝化甘油的原料；木材資源可用來燒炭。加之八路軍總部的鼎力支持，為軍工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與發(fā)展提供了重要保證。他及時向領導匯報了他的發(fā)現(xiàn)，并立即赴西安等地為軍工局采購各種設備、儀器、物資、原料并護送到延安。

開弓就沒有回頭箭，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李強制定了“先造設備，后造步槍”的方針。首先是請沈鴻設計制造機器；其次請?zhí)S來的工人介紹造槍設備的型式、作用和性能要求。沈鴻根據(jù)《萬有文庫》中的軍械制造，很快生產了各種制造槍械的專用設備，如拉來復線機、槍管定中心機、槍管校直機、槍管鉆眼機、機筒拉槽機、槍栓雙頭立銑機等。

在李強領導下，延安的軍工事業(yè)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單一到全面，有了快速的發(fā)展。先是辦起了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既便于轉移，又利于生產的馬背工廠，接著又設計制造出了生產槍械的專用機床。面對陜甘寧邊區(qū)被封鎖的形勢和前線的迫切需要，李強心急如焚，他多次對各軍工企業(yè)的領導說：“只要你們能生產出機器、武器、彈藥和各種需要的產品來，要什么條件我都設法保證。”軍工局全體同志響應黨中央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號召，沒有技術工人，就設法召集了一批造槍工人；缺少原料，就用鐵路上的道軌代替；沒有銅，就號召前線戰(zhàn)士收集廢子彈殼，運到后方，再裝上子彈頭，稱為復裝子彈；沒有專用設備，就用手工加工，大家齊心協(xié)力，克服各種困難終于在1939年4月25日生產出陜甘寧邊區(qū)第一支七九步槍，又名“無名氏馬步槍”，這也是我軍軍工史上自己制造的第一支步槍，結束了兵工廠只修不造的歷史。同年5月1日，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同志在延安舉辦的第一屆工業(yè)展覽會上，把兵工廠生產的第一支步槍握在手中掂了又掂、瞄了又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從此，八路軍戰(zhàn)士手中開始有了自己生產的步搶。為了表彰茶坊兵工廠作出的突出貢獻，中央軍委專門授予其特等獎。

用土鐵制造擲彈筒

在打亂日寇侵華戰(zhàn)略部署的百團大戰(zhàn)中，日本人發(fā)現(xiàn)了八路軍自造的擲彈筒。岡村寧次不由恐慌地叫道：“哦！八路軍有了規(guī)模宏大的現(xiàn)代化軍事工業(yè)？”但這位日寇頭子怎么也不會想到，使他們的部隊膽戰(zhàn)心驚的這一新式火炮竟是延安八路軍工廠用極其簡陋的設備和廢鐵打造出來的。

1940年，當李強拿到繳獲的第一門擲彈筒時就曾愛不釋手地說：“這家伙輕巧，打起仗來頂事，步兵騎兵都能用！”向已經制造出手榴彈、復裝子彈的溫家溝兵工廠提出，要在兩個月內完成試制第一批擲彈筒的任務。試制過程中，李強經常到溫家溝兵工廠，與技術人員和工人共同研究和設計。他意識到要想保證產量，關鍵是原料，必須充分使用土鐵。當時有人懷疑，質脆易斷的土鐵造不出質量好的擲彈筒。經驗豐富的老鍛工崔鎖貴向李局長保證說：“打鐵的有句內行話：生鐵久練也成鋼。李局長，你放心，只要翻來覆去地打，保險有好鋼到手！”李強還特別請來駐南泥灣中央軍委炮團趙章成參加研制，這位有名的迫擊炮炮手對炮和彈藥很有研究。

庫房里的一批山西毛鐵派上了大用場。工人們將毛鐵燒紅后，舉起僅有的18磅大榔頭就打起來。他們打了燒，燒了打，不知反復了多少次，脆而易斷的毛鐵在工人手下被打成了扁鋼。繼而扁鋼又做成毛坯，再經過旋彈筒，挑絲扣，造表尺，扯火，底座，做零件，悶火，刷藍和總裝……經過兩個月的苦戰(zhàn)，用土鐵打成的40支擲彈筒終于問世了。只見它全身烏黑發(fā)亮，彈筒長360毫米，口徑60毫米。雖然比日造擲彈筒的長度和重量要大些，但射程卻也遠至200米！山西毛鐵用完后，大家又改用俯拾皆是的破鍋爛鏵做原料。邊區(qū)政府得知后，向各縣人民發(fā)出號召，百姓們掀起獻鐵、獻銅運動。材料的來源解決后，擲彈筒的產量提高很快，僅溫家溝兵工三廠就由每個月的20門提高到1943年底的120門，最多時每月達180門。

在研制擲彈筒過程中，李強騎著快馬不時地由延安大砭溝軍工局出發(fā)，奔馳在新、老工廠的各條山溝和小路上，到各單位督促、檢査和討論工作。好在他有大青馬和棗紅馬兩匹好馬，他的馬很通人性，只要主人左腳一上馬鐙，還沒等跨上馬背，就提前飛奔起來。大家都為李局長擔心，李強卻已經飛身躍上馬背，并且一手握韁，一手舉起茶坊酒廠送給他的白干酒，暢飲著一路遠去，馬的身后揚起了一道黃塵，七八十里的山溝路，他兩三個小時就跑到了。

由于他工作過于繁忙，以至于一次那匹棗紅馬在奔跑途中，被生生累死在路上，看著躺在地上喘著粗氣再也爬不起來的“老伙伴”，李強狠很地拍著自己的腦袋，怪自己過于“殘酷”。其實更“殘酷”的是對待他自己，為軍工事業(yè)的發(fā)展，為了盡快制造出槍、彈，打擊日本侵略者，讓八路軍戰(zhàn)士少付出血的代價，他也是每天超負荷地透支著生命。

第一爐灰口鐵

1942年下半年，抗戰(zhàn)局勢更加緊張，在日軍、偽軍和國民黨頑固派軍隊的夾攻和封鎖下，陜甘寧邊區(qū)進入空前困難時期。

軍工產品的需求量在不斷增大，而做手榴彈、擲彈筒和迫擊炮都離不開鐵。由于日本侵略軍頻繁掃蕩，路軌難以運回，1941年春，生產曾一度處于停頓狀態(tài)。李強心急火燎，他萌生了籌劃軍工局建立煉鐵部的設想。他找來同濟大學畢業(yè)的徐馳籌辦延安也是西北地區(qū)第一座煉鐵廠。他對徐馳說：“原料問題越來越嚴峻，而鐵又是工業(yè)的先行官。兵工廠每月的生產能力是100支槍，因為缺少鋼鐵，現(xiàn)在只能做出幾支。我的火炮組已設計出各種炮，也因為缺少鋼鐵，只能停在試制階段。現(xiàn)在的緊迫任務是建高爐，煉出灰口鐵，就由你負責煉鐵高爐。”

1940年，李強在延安軍工局講課

1943年10月，軍工局煉鐵部成立了，設在延安大砭溝。徐馳開始全身心投入高爐的設計，沈鴻所在的茶坊機器廠負責制造。李強還把清華大學地質系畢業(yè)的汪家寶等人集中起來，在邊區(qū)勘探鐵礦，找耐火材料；延長石油廠的鍋爐被拉來，改裝成蒸汽機，用于開動抽水機和鼓風機；煉鐵所用礦石來自蟠龍；橋兒溝雖說有煤，但在那兒煉焦有困難，于是先用木炭做燃料。南泥灣359旅的王震旅長很支持這項工作，他對李強說：“南泥灣有得是樹林，我們保證供給你們木炭！”別看這么一個一天只出一噸鐵的小煉爐，所需木炭、礦石、耐火材料卻是鐵本身的十倍。王震組織了一個毛驢運輸隊，先到南泥灣馱了木炭，再去蟠龍運礦石，最后運到大砭溝供煉鐵之用。經過反復試驗，終于煉出了第一爐灰口鐵，從此結束了西北高原無鐵的歷史。

創(chuàng)新發(fā)展，適應戰(zhàn)爭

為適應游擊戰(zhàn)的需要，前方修械所提出需要一種便于行軍攜帶的小型修理機器。李強同沈鴻商量，沈鴻不愧為機械天才，只用了半年就試制成功了。這套2.5英尺長，由車床、銑床、刨床、鉆床四種機器組成的“修械所”，其全套家當，只需兩頭騾子就可以搬運，它的動力機用一頭牛就可以轉動起來，這套機器被前線戰(zhàn)士們親切地稱為“馬背工廠”。它是兵工史上的一個創(chuàng)舉。這種機器先后生產了30套，專門供前線部隊行軍時用。

火炸藥是彈類發(fā)射與爆炸的主要能源。畢業(yè)于浙江大學化學系的錢志道在研制火炸藥和手榴彈方面很有名，他是紫芳溝化學廠的廠長和總工程師。在他來之前，軍工廠生產的手榴彈，裝的是殺傷威力很小的黑火藥。錢志道研究了有關資料后調整了硝硫混酸的配比，生產出“強棉”（即含氯量高的硝化棉），用它制造的手榴彈，極大地提高了爆破威力，殺傷力強，兵工廠共制造了約4萬枚這種手榴彈。

邊區(qū)軍工生產規(guī)模逐步擴大，以茶坊兵工廠（軍工局一廠）為基礎，建立了二廠（造槍）、三廠（手榴彈、復裝子彈、火炸藥）、五廠（石油）、六廠（制鞋）、八廠（皮革）等廠，還建起來玻璃廠、陶瓷廠以及馬家溝修械所、制藥廠和紫芳溝化學廠等。

軍工局在李強的領導下還積極組織人力、物力支援邊區(qū)民用工業(yè)發(fā)展。設計制造了造紙機器，藥廠用的制藥器械，醫(yī)院用的血清離心分離器、消毒鍋等，還有印刷機械、鞣制皮革的機械、日用化學機械、廣播電臺發(fā)電設備、煉鐵廠成套設備等各種民用產品。到抗日戰(zhàn)爭的中后期時，陜甘寧邊區(qū)已擁有了28個輕重工業(yè)的工廠。根據(jù)形勢發(fā)展的需要，上級決定將邊區(qū)銀行儲備的一批銀錠、元寶、碎首飾加工成銀圓。因為陜甘寧邊區(qū)銀行發(fā)行的紙幣只能在邊區(qū)范圍內流通，要想去敵占區(qū)或國民黨管區(qū)采購物資只有使用銀圓。這一任務也交給了軍工局。李強讓何家岔兵工廠廠長周鑒祥辦起銀圓加工廠，廠址就設在大砭溝的一個山坡上，那位擅長雕刻的陳蘭貴，在沒有專用工具的情況下，手工雕刻出鋼模，正面是袁世凱側面頭像，與市面流通的銀圓完全一樣。他制作的銀圓模具很快正式投入使用。李強領導的軍工局對建立邊區(qū)民用工業(yè)給予了大力支援。

這時，一些同志頭腦發(fā)熱，不顧陜甘寧邊區(qū)的資源條件和實際情況，提出要搞“大軍工”的主張，幻想著“飛機滿天，坦克遍野”。毛澤東對此給予了幽默的批評：“我們連生產鋤頭的鐵都很少，更不要說去搞飛機、坦克了。”他對李強一貫主張生產從實際出發(fā)的做法表示贊同。兵工廠的生產把重點放在前方最急需的步槍、擲彈筒、75和82迫擊炮彈、手榴彈、發(fā)射藥及炸彈的生產上，體現(xiàn)了軍工服務于戰(zhàn)爭的思想。

在自力更生的口號下，李強緊緊依靠全體干部職工，充分發(fā)動大家獻計獻策，群策群力，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至1944年，陜甘寧邊區(qū)已發(fā)展到120多家工廠，其中軍工系統(tǒng)就有8個廠，工人隊伍發(fā)展到1.2萬多人，為邊區(qū)的軍工生產和民用工業(yè)生產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在由李強、沈鴻、錢志道組成的科技領導核心的組織推動下，陜甘寧邊區(qū)軍事工業(yè)從無到有迅速發(fā)展起來。正如洗星海和塞克編寫譜曲的《陜甘寧邊區(qū)機器廠廠歌》所唱的那樣：

自己的機器，

自己的工廠。

為抗戰(zhàn)工作，

站在國防生產的崗位上。

同志們，

憑著比鋼鐵還強壯的臂膀，

建立起重工業(yè)的基礎，

充實起我們的國防。

靠著這種頑強拼搏的奮斗精神和富于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李強從1939年至1943年的5年中，領導延安軍工局所屬工廠共生產步槍9758支，子彈220萬發(fā)，手榴彈58萬余枚，擲彈簡1500門，擲彈筒彈19.8萬發(fā)，82迫擊炮彈3.8萬發(fā)，修槍萬支，修炮4門，還為地方民兵制造了地雷千萬枚，為保衛(wèi)陜甘寧邊區(qū)，加快奪取抗戰(zhàn)勝利的進程作出了積極貢獻。

1943年，周恩來安排中外記者來延安參觀，當中外記者看到工人用土法煉鐵，用簡陋而笨重的工具和機器生產擲彈筒的過程，以及利用陡山坡砌石幾百米高的土煙筒，用土法冶煉復裝子彈筒的情景時，十分驚訝，他們說：“共產黨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用人民戰(zhàn)爭戰(zhàn)術搞軍工生產，堅持抗戰(zhàn)，太不容易了！”

1944年5月1日，陜甘寧邊區(qū)工廠廠長暨職工代表會議在延安召開。在這次大會上，共有5位同志被中央軍委授予“邊區(qū)特等勞動模范”的光榮稱號，其中李強是唯一的軍委局級領導干部。當李強接過毛澤東贈予的親筆手書“堅持到底”的題詞時，臺上臺下報以熱烈的掌聲。這次大會的宣言書還特別提出：“要學習軍工局長李強同志，他領導、計劃、布置、設計并親自動手，推動和幫助了邊區(qū)重工業(yè)的各種主要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精神。”這是黨中央對李強為軍工事業(yè)積極貢獻的充分肯定與高度評價。

李強是中國共產黨內不可多得的復合型人才，是中國共產黨兵工事業(yè)開拓者之一。他不僅忠誠黨的事業(yè)，而且以艱苦奮斗、開拓創(chuàng)新的大無畏精神，在艱難困苦中開創(chuàng)、發(fā)展了中國共產黨的軍工事業(yè)，為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的勝利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他的事跡和他的精神將永遠激勵人們?yōu)橹腥A民族的振興艱苦奮斗、勇往直前。